時代之下，解讀鄭成功的“延平條陳”

鄭成功IP形象 （吳曉真 攝）

今年是民族英雄鄭成功晉封“延平王”365周年，也是鄭成功提出“延平條陳”377周年，為紀念這位民族英雄，近期，“情系閩江，心念成功”主題文化沙龍在福州舉行，來自各地的成功文化學者在閩江之濱相聚一堂，交流灼見。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從新時代的視角挖掘和弘揚鄭成功“延平條陳”思想內涵。鄭成功在延平軍政生涯留下的痕跡，及其“通洋裕國”的理念，都是留給今人的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神州板蕩誠臣出

隆武元年，正值中原動亂、生靈倒懸之際。此前一年，李自成進入北京，崇禎帝自縊身亡。當年清軍接連攻克揚州、南京，坐擁江南半壁的南明弘光政權建立僅八個月，旋遭覆滅。

唐王朱聿鍵有志中興大明，軍閥鄭芝龍兵強馬肥、野心勃勃，意欲借機稱霸一方。二人雖然志向不同，卻因時局攜手合作。于是唐王被鄭芝龍擁立為帝，改元隆武，定都福州。當時還在南京國子監(jiān)就讀的鄭森也被鄭芝龍招回福建，覲見隆武帝。鄭森少年英才，引得隆武帝撫著他的背感嘆：“惜無一女配卿！卿當盡忠吾家，無相忘！”并為鄭森賜姓朱，改名成功，拜御營中軍都督，賜尚方劍，儀同駙馬。自此，“國姓爺”便成了屬下對鄭成功的尊稱。

隆武帝既有興復明室的志向，又對年輕的鄭成功有知遇之恩，這讓鄭成功追隨在他左右。隆武帝駐蹕延平，鄭成功也在延平整軍備戰(zhàn)。在隆武帝求取匡復中原良策之時，鄭成功上疏抗清條陳。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后世稱之為“延平條陳“的十六字綱領建議就由此誕生。

“據險控扼，揀將進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國”，準確而又犀利地切中當時在偏居一方的抗清環(huán)境下堅持斗爭的要害所在，被隆武帝嘆為奇策，大加贊賞。鄭成功因此被加封為忠孝伯，得賜尚方劍，掛招討大將軍印，出鎮(zhèn)仙霞關。寥寥十六字便讓隆武帝如此器重，可見“延平條陳”的遠見卓識。

“延平條陳”方略定

“延平條陳”僅十六字，卻抓住彼時南明朝廷抗清斗爭的要害所在，在軍事和經濟兩個重大方向上給出了指導。

鄭成功主張在軍事上“據險控扼，揀將進取，航船合攻”，此三則建議便是從抵御清軍攻勢、積蓄發(fā)展實力、戰(zhàn)略反攻策劃三個階段闡述。

首先是“據險控扼”。延平之地險要非常，三江匯流于此，周邊峰巒聳立，自古便是閩地重要的交通樞紐和戰(zhàn)略要地，有“雙溪鎖鑰，八閩屏藩”之稱。福建也有民諺“銅延平，鐵邵武……”夸贊延平。鄭成功曾經苦諫鄭芝龍不要貪戀清將博洛許諾的“閩粵總督”的職位，對此條陳有所闡發(fā)，他說：“吾父總握重權，以兒度閩粵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馳驅，若憑意恃險，設伏以御，雖有百萬，恐一旦亦難飛過?！?鄭成功認為閩北山勢崎嶇，清朝騎兵優(yōu)勢難以發(fā)揮，若以雄兵把關，據險控扼，仍然可與清朝一戰(zhàn)。

其次所謂“揀將進取”，就是注重對將領的選拔。“強將手下無弱兵”，鄭成功認為，將領是士兵勇敢或怯懦的關鍵所在，其表率作用至關重要。能為士兵作表率，就能在危急時刻鼓舞士氣，反敗為勝。所以士兵雖貴在精練，但選將卻要比練兵更為重要。夏琳《閩海紀要》中就記載鄭成功 “治軍嚴整，臨陣身先士卒，賞罰必信，北將或歸，推心置腹，故一時知勇咸效死，樂為之用”，足可見其效。

軍事上最后則是強調使用“航船合攻”。清軍在北方所向披靡，靠的是善于騎射的騎兵和可供馳騁的廣闊平原，但是要進入到處水網通達、山路難行的江南地區(qū)，騎兵的優(yōu)勢就不能充分發(fā)揮。因此，只要能夠在閩地訓練出一支擅長水戰(zhàn)的舟師，與陸軍相配合，航船合攻，那就可以充分借助地理優(yōu)勢，以己之長制敵之短，與清軍作長期周旋。鄭成功在隆武駐蹕延平期間，曾就條陳的內容采取積極實施，四處籌措兵餉器甲，利用延平扼三江之水的廣闊區(qū)域，在延平區(qū)夏道鎮(zhèn)大洲島上招募當地鄉(xiāng)民操練水軍，以備江戰(zhàn)之需。

南平市鄭成功研究會副會長陳利華認為：“要軍事戰(zhàn)略能按照規(guī)劃進行，必不能離開經濟的支持，于是鄭成功在條陳里便提出‘通洋裕國’保障經濟。”八閩之地，東南濱海，自唐以來便航船集散、遠洋通商。在宋代福建的港口更是“有番舶之饒，雜貨山積”。即使到了明朝海禁時期，仍然有部分人敢于違反“片板不許下海”的嚴令，來往于海上，貿易獲利。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便是這其中的典型，鄭成功受到家庭的耳濡目染，又見得家族因海洋貿易而壯大，故其重視貿易交流。這種戰(zhàn)略考量在其后的歲月里被不斷驗證。清人郁永河就曾評價說：“成功以海外彈丸之地， 養(yǎng)兵十萬余， 甲胄戈矢罔不堅利， 戰(zhàn)艦以數千計， 又交通內地， 遍買人心， 而財用不匱者， 以有通洋之利也?！?/span>

奇策留待后人思

“延平條陳”不單是鄭成功給予隆武帝的建議，同時也一直作為鄭成功內心抵御外侮、光復明朝的“羅盤”，隆武之后的永歷時期，鄭成功經營金、廈，收復臺灣都在按照這個最初的設想部署?！把悠綏l陳”無疑是為了呼應當時隆武年間抵御清朝，興復明室的時局所作的對策。但其中的思想內核時至今日仍然能夠給我們提供思想養(yǎng)分。

中國閩臺緣博物館原館長、研究員楊彥杰說：“對歷史人物的肯定，最重要是要把他放入當時的歷史背景下，觀察他做出怎么樣的貢獻。時代是發(fā)展的，不同的時代總是為我們提出各種各樣的新課題，值得我們紀念的人物，他的思想就是契合當時的時代并且與時俱進的。”

“延平條陳”之中不僅有鄭成功擘畫宏圖的志向，句讀之間也折射出了愛國主義的熠熠光輝。彼時清朝攻城拔寨，州縣府城之中豪強望族或遁或降。就連給鄭成功取名“大木”的授業(yè)恩師錢謙益和親生父親鄭芝龍也在清朝威逼利誘之下甘做順民，剃發(fā)易服背叛了明朝。清朝的野蠻擴張如狂瀾激蕩，而鄭成功卻挺身成為此時南明軍民的中流砥柱，將抗擊侵略者作為自己的畢生追求來謀劃，為自己效忠的明朝鞠躬盡瘁?！把悠綏l陳”字字無不是為了保全國家，實現抵御外敵、安定黎庶的理想。他的忠貞愛國之情和至死方休的氣節(jié)，就連在他敵對方的清朝康熙皇帝也聞之欽佩，特地將他墳墓遷回老家南安，為他落葉歸根。又欽賜他“忠臣”的匾額，為他題寫“諸王無寸土兩島屯師敢向東南爭半壁，四鎮(zhèn)多二心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的楹聯。

而條陳之中“通洋裕國”更是反映了鄭成功領先時代的智慧。就“通洋裕國”提出的初衷而言， 鄭成功發(fā)展海上貿易的根本目的就是富國強兵、抗清復明。因此， 為了確保能夠收集到足以獲利的“通洋”物資、“以商養(yǎng)戰(zhàn)”，并將這種策略看作是對付清政府實行“剿滅”“收拿”“海禁”和“遷界”等“絕招”而采取“應急”之策固無不可。但是這就忽略了鄭成功在倡導“重農抑商”的封建時代，領先于時代的遠見。他在廈門設立“仁、義、禮、智、信”海路五商，販運從東、西洋換回來的白銀、杉桅、硝、磺、銅等軍需物資，同時準許西班牙、荷蘭、英國等商人在廈門設行經商，輸出絲綢、瓷器、藥材、茶葉等物資。鄭成功“通洋裕國”的理念將開放、包容的精神在閉關鎖國的清朝繼續(xù)傳承，為后人提供借鑒。

如今以鄭成功命名的“成功大道”讓他以有形的方式為延平人所紀念，而他377年前提出的“延平條陳”，其中蘊含的思想與當今改革開放和愛國主義教育相隔數百年歷史的大潮遙相呼應，為他此后的每一代人注入精神力量。（張俁辰）